“好热啊……”
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,刘白衣服盖着脑袋,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躲太阳。童息泠也便坐他身旁看操场上来来回回跑动的人追着一个球——她无心看他们打篮球,只在这似火骄阳下发愣。阳光照得她眼球里好像充斥了白光,拥挤推搡着想要破巢而出。
“明明都快十月了。”
童息泠睁着迷离的眼,转头看身旁那鬼在校服下越缩越紧,应道:“没办法啊……毕竟这里可是盆地啊……”话未讲完,就见他身形渐趋透明——
“热得我都要消失了……”
“哎???等等等??你等等别???!”
“逗你的。”
说罢响起了下课铃,他一把掀下校服穿在身上,如常向童息泠一笑,说道:“可以回去了。”
童息泠心里冲着却又无言,只得嘟嘟嘴同他往教室走。
“你是要吓死我啊……不过这阳光真能把你晒没么?”
“嗯……这太阳晒上一天还是没有问题的。”看童息泠一脸的欲将吐槽,他又食指向她额上一戳,“不过不舒服是真的,多小的阳光都是。”
“说了别碰我头!”童息泠捂着脑门朝他便喊。
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,班主任把所有人留在了教室里。
“有个事要通知一下,估计你们都知道了。周六班里的美术生,要去菲银山写生,路上要吃东西的都赶紧把零食买好。早上六点四十在校门口集合,当天去当天回。”
“六点四十???!!”
讲台下面一片哀嚎。
学校定不会占用正常上课的时间,以及从跟随老爸写生实习的经验来看,集合时间又定会在7点之前。
都在意料之内。
看着那群不久前还欣喜若狂,现在正叫苦连天的家伙,童息泠不禁内心一阵暗爽。
可是不想起床啊!一点也高兴不起来!
接连多日的艳阳,到了周末好似要释放超额加班积攒的长久怒气,化作滂沱大雨倾泻而下。出发时还只有绵绵细雨,行至半路再看窗外,唯有如注水帘扭曲视野。山路颠簸,天气阴郁,车厢里晕车大军也是一路东倒西歪。童息泠只想赶紧回去,可现在还没开始,什么时候才能盼到结束呢?
潮雨浸湿的岩壁宛如敷了层绒,浓绿青苔自岩缝皱褶攀爬直上。学生们各自去找写生的地方,环山公路上少有车来,所以就连这里的路边也齐齐排着一列画架。雨天的折磨下他们还开发出了新技能——把雨伞绑在画架上。遮不住的残雨与空气里的湿气濡皱了画纸,调色盘斑驳摇着水珠,画上的远山也起了波浪,看画的老师却说这样也别有味道。
“对了,田茗的事情。”写生间隙,刘白对她说道,“我找人查了。”
见童息泠转头过来,他便把凌羽的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告诉了她。说完她又转回去,久久不语,也不动。继而才接着让笔沾了色盒里的颜料开始调色,重重在画纸上一笔一笔画着。
她画了许久,才开了口。
“我……
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意志,但是我很想让他付出代价!深重的代价!从没这样恨这个人!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……”
“我来。”
童息泠循着声音又转过头去,紧皱眉头与那双平静的眼四目相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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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过晚饭,终于踏上了回程的路。先前还稍有收势的落雨现在又放肆起来,要生生阻挡他们脚步似的。三个小时过去,天色蒙了暗,可大巴竟还在山里面打转。司机渐趋急躁,怕在雨天出事,老师们赶忙绞尽脑汁安抚他冷静下来。
但学生们的纷纷扰扰愈加喧闹,童息泠也有些不安。
“难道是鬼打墙?”
刘白摇了摇头。
“不是。”他思索片刻,“我也不知道。但不会有鬼的感知力超过高文幸,也不会有鬼的隐匿力超过高文幸。”
那么吃掉了高文幸的他的判断应当是没错的——可总要有个答案吧?难不成真是司机精神错乱了?
又兜兜转转两个小时,大巴终于没油了,尴尬地停在路中央。手机信号也没有,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。老师们艰辛地安慰完司机又去安抚学生,今晚只能在大巴里过夜了。
天已完全暗了,刘白转脸看童息泠表情凝成了一句“苦逼”直冲他看,便问她怎么。
“想上厕所……”
那没办法了,只能去旁边的山林里啦。
“你转过去!”
“好好好,本来也没什么怕看的……”
“啊啊啊我不管!”
过了一会,她别扭地走来说道,好了,走吧。刘白直笑说活人真是麻烦,她便回了个鬼脸。可这回在树林里又绕起圈子出不去了。
“该不会你的路痴属性又发作了……”
“我承认我是路痴但是那一车这么重的人气,方向我绝不会感知错。”
正是焦头烂额,就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。
“果然是你。70年前率领百鬼讨伐大人的,恶魇的白蛇。”
二人警觉地向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,童息泠只见高大身形缓缓走来,刘白认出来人正是那日在操场撞到的老者。当时他并非没有察觉异常,只是觉得情况也许比想象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去说。因为他分明从老者身上感知到了仙性,身为仙人的肖紫绫却警觉地待老者走远才拉他出来。
现在就说得通了,这人果然就是,70年前害他们百鬼一败涂地的——
“你若还要继续妨碍大人,我就必须杀了你。”
“或者应该说,你要继续妨碍我,我就不得不杀了你。”刘白回应道。
缕缕暗墨漫上老者周身,他也没有动作,只凭一股气将那墨色一霎冲散。带起的狂风乱向奔走,压迫鼓膜的风声里夹杂着噼噼啪啪树枝断裂的声音。狂风携着飞叶,童息泠睁不开眼,眼看那二指粗的树枝就要撞上她的头,刘白一把将她搂过来向一旁跌去。
这样下去不行!
“阿息,盯紧GPS!”
童息泠还未反应过来,就见刘白把校服外套向她一抛,手握兵器一跃而上。见状,那老者也随之跃起。
他也是晕了头了!手机都没有信号,哪还能用GPS!她勉强跟着头上的声音跑,手忙脚乱地这才发现那定位软件还有无线电定位功能,试了试能用!于是忽而抬头望望天,忽而低头看看手机,紧绷着精神狂奔。
雨已停了许久,如洗的夜空月明星稀。哪怕眼睛适应了微弱月光洒下的黑暗,她还是无法知晓上面发生了什么,只听得一阵嘈杂,观得一片黑暗。气都快喘不动了,心里躁得很!
老者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下面有个跟着他们动作跑来跑去的小姑娘。他怀疑这个小姑娘和白蛇之间有着某种联系,一种灵魂契约层面的联系。只是在他的判断里,这种联系更接近于一者死去另一者也不得存活。
“是她么……”
他呢喃道,俯身疾下——
“阿息!”
刘白瞬身般冲至童息泠身前,将袭来的老者一脚踢出八丈远。
老者在地上翻滚数米才勉强转为滑行令自己停下来,他坐在地上摸了一把身上残留的火星。
“赤炎,还有这个速度。你吸收了高文幸吗?”见刘白没有否认,他接着说,“怪不得有胆子与我单挑。但是区区小鬼,别太得意忘形了!想打败我,你还早了几千年!”说罢再次一跃而上,刘白紧随其后。
可待他跃至空中,只看到一片黑暗。
端详细思,乌亮的鳞片,巨大的眼仁,空气与万物溶浸的水汽仿佛都被它吸至周身,供它于其中游曳——分明是只巨兽!一条大鱼!
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——
望它长近千里,不见边际。于刘白而言非要应付,不是应付不了,怕就怕在神兽仙性对妖魔妖性的压制,甚至对没有仙根的鬼存在绝对压制。
“没想到你也沦为了人类的宠物。”鱼用他能听清的音量说道。
“说我是宠物,难道你是畜生了?”
看那假笑,大鱼也不同他计较,接着说:“你和那个小姑娘之间有契约。”
“朋友之间当然有契约才好互相帮助吧?”
“朋友?天真!笑话!你的归宿要么是魂飞魄散!要么是轮回!终是要走的,同活人做什么朋友!”大鱼放声怒喝。
“活人也有句话说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——”
“这就是你的天真!就像你凭百年道行敢与我单挑的天真!”
说罢向他游去,刘白避开,又越至鱼上,以武器在它身上划走。可这也不过从那粘稠体表上撬下几片鱼鳞。
他非常明白自己的天真,但是没有办法。要么自己死,要么这鲲鹏死,无路可走。不越过这里,永远触碰不到苟利同。他使尽浑身解数与那鱼周旋,可大鱼一个摆尾,就将他抽落砸向地面。疼痛在体腔翻滚,这情景令他不由想起了70年前,那时也是个一摆尾,他们的计划便毁于一旦——
“刘白!!!”
倒立疾坠而下时他闻声转头,只见童息泠试图接住他一般,张开双臂焦急地奔跑过来。他便也向她伸出了手。
“阿息!!”
霎时间少女手持武器穿破树冠越至大鱼眼前,大鱼漆黑的瞳仁向她转了转。
“那是?”童息泠问他。
“刚刚的老头,他是鲲鹏,这是他鲲的形态。”
没时间周旋了。有人气在,对方的仙力应当就不会再压制他。但童息泠的体力是有限的,必须速战速决。
他放声咆哮,要以最大限度将鬼气释放出来。大鱼措手不及被鬼气包裹其中,如同置身黑洞。这黑洞里,它的每一片鱼鳞都由刀刃掀起,两面的鱼鳃都让尖枪刺穿。一切循环往复、循环往复、循环往复……!
它当然明白自己是入了幻觉的结界,可哪怕有意识也无法挣脱,或说意识到在幻觉中受苦反而更为可怕。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吗?精神即将迎来崩溃的边缘,它不得不这样做了——
黑球内的大鱼化身巨鸟,双翼将乌墨一抖而散!
“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;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。鹏之背,不知其几千里也;怒而飞,其翼若垂天之云……”
鲲鹏的高声吟诵透过结界传入地面人们的耳朵里,但没有灵力加持的人只能听见隆隆的轰鸣。这鸟盘旋直上,纵身翱翔,忽而不见踪影,忽而划过眼前。所行之处,风卷云涌,落落飞羽,如树垂枝。
“它为什么要背课文……”童息泠问道。
“因为这文章是庄子所作,对它而言有仙性加持。”
可是,它要做什么?自己没有把握再将这挥动双翼的巨鸟以鬼气包裹,难道只能这样结束了吗……?刘白正想着,大脑就袭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,大鸟炸成了碎片!远望着一点金光若隐若现,直至不见踪影,刘白才返回地面从童息泠体内脱离。
童息泠已然没有意识,刘白一把撑住她的身体。这次的消耗远比与利家姐妹战斗时要大,确认尚存呼吸他才放下心来,背着她往大巴走。将出树林时童息泠醒过来,朦胧着双眼,迷糊糊地问:“它背完课文了吗……?之后呢?”
“它自爆了。估计它也撑不了多久了,吟诵《逍遥游》是为了靠仙性加持保住核心魂,它回去和苟利同汇报了吧。只是这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了。”
上了大巴已是凌晨1点,童息泠反倒清醒了过来。看她微耷的眼皮几是一眨不眨,刘白大概晓得了是怎么回事,调侃道:“现在清醒了?睡不着了?那明天换车的时候就能把你一人留在这了。”
童息泠不屑地瞥他一眼,鼓鼓腮帮应道:“我知道!所以我撞玻璃撞晕了也要睡!”
刘白便玩笑道:“需要膝枕吗?”
童息泠觉得脸上一阵烫,看他坏笑,忙低声喊:“这就不必了!”说罢闭上眼睛仰躺靠在椅背上。可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可惜的,这引出了几分惧怕,她不敢细想下去。
体感时间仿佛过了许久,她睁开眼睛看了眼电量见底的手机,竟才过了十几分钟。无奈又转头,刘白还醒着,她小声说道:“刘白,要不然给我讲讲70年前百鬼讨伐苟利同的事情吧?”
“当你的睡前故事么?然后讲着讲着你就睡着了?”
“啊……”
看她脸上泛了尴尬,刘白一笑,说:“那时候还是文革,苟利同那世是个国军特务,建国不久就逃去了台湾。当时管控太严,台湾不是那么容易去的,我只得在大陆漫无目的地游走。直到接到一个联络……”
他轻声讲着,伴着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呼吸声。低头一看童息泠已然睡熟,他收声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,又施法让守夜的老师睡去,自己睁眼守着一车师生。
自己明明是只为复仇而生的厉鬼,此刻竟成了人类的守护神。
自嘲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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